题记：距离上一次提笔遣文记录心语还是在而立之年，目下已然不惑。鼓足勇气重新舞文弄墨，重拾拙劣

文字，思索良久又忐忑不安。古人曰七十古来稀，或许我的人生已经过半。过去的这些年，总想留下只言

片语记录曾经自己的心迹，却不知该言语些什么。也许是未曾遇到值得提笔的境遇，心中的冲动始终不能

冲破现实的枷锁，直到这一次广州湾之行。我想，我正在老去，也终将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清，用文字记录

当下的心语，可以为，须为之。

霜降，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，冬天的脸庞逐渐清晰，然而广东没有冬天。从

家乡飞行一千公里到祖国大陆的最南端，一件短袖足以跨越南粤大地，怀揣紧张

的心情，憧憬，亢奋。二十年来从未与她再相遇，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情形，脑

海反复的推演着各种画面，想象相见时周围的环境，彼此的样貌是否会变成陌生

人，寒暄时第一句话应该讲些什么，思想是否依旧是当年同一个步调。

她是旧友，是我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女生，她宛如圣洁的女神，仿佛捧在手

心都会如履薄冰，生怕污染了她的纯洁，怕遮挡了她的光芒。她无法被取代，可

是我从未正式向她表白，所以遗憾的思绪伴随了我的余生。

她的温柔，温暖了我的青春年少；

她的美丽，照亮了我的青葱岁月；

她的文艺，滋润了我的青涩情怀。

无法用准确的文字表达记忆中的美好，仿佛阳光在冬日铺满全身，感知的温

暖流淌在每一寸肌肤后渗入心里，美好的事物只能用真心体会，仔细雕琢反而会

破坏美好的完整。我和她各自成长在相距上千公里的城市，人群中能相遇是天意，

相遇后能共情是缘分。尽管那是短短半年的相处，却让我始终不能忘怀。

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，我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。也许是广州湾的温

度比家乡略低，也许是我仅穿着一件短袖，些许凉意从心里往外溢出。从机场去

往酒店的路上，夹杂着复杂的心情凝视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，一草一木我都想印在记忆里，记录下这来之不易的再次相聚。

生活总是来来往往，千万别等来日方长；生活总是满眼希望，仍然会有黯然

神伤；生活总是匆匆别离，却又期许时光往返。每走一步路都是生活，每迈一层

楼都是人生。我珍惜这次相聚的机会，等待了几个月的时间，从心花怒放到惴惴

不安，从望穿秋水到怅然若失，从思绪万千到如堕烟雾。记忆的片段时常会在眼

前隐现，一起漫步的体育场，图书馆；一起聊天的宿舍走廊，校间道路；一起回

忆儿时经历的礼堂夜晚，昏暗的灯光散落在她的脸上，像冬天的水仙花清秀可人，

让我心中顿生怜悯。才藻艳逸的文风，绵延细语的谈吐，弱不胜衣的娇羞，哪一

样能让人不心动。她是如此完美，在我十九岁的年纪，尚未开窍的年华，却遇到

了生命里苦苦找寻而从未遇见的佳人。或许这就是人生，她无法被取代，我曾经

离美好仅有一步之遥，青涩与内敛却让我失之交臂。

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寒假，我心里有个强烈的思愁来回涌动，她就是我要找的

白月光。计划精心准备一个礼物送给她，进而鼓足勇气正式向她表白，但对于穷

酸书生来说，确实没什么能拿的出手，最终模仿当年青春偶像剧的桥段准备了一

个音乐盒。造型简单，音乐粗糙，幻想着以此坚定前行，说出埋藏在心里的话。

可是事难随人愿，明月几回圆。我依然清晰的记着那一幕，那天晚上我早早

的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小卖部等她，将礼物送给她后跟往常一样促膝而谈，期间她

告诉我寒假时她答应了高中同学的追求。满脸的欢欣雀跃，言语飞扬，空气中迷

漫着她对未来生活的期许，对幸福恋爱的遐想。那一晚，我始终机械般附和着，

没有流露出一丝丝的绝望，而内心的崩塌从她告诉我时已然开始，结束聊天后我

一个人站在天桥上，很久很久，这些年我从未告诉任何人，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男

孩，只是回家一个月后再返校，内心构筑的完美伴侣和理想世界突然消失塌方了。

那一晚我蹲在天桥底下默默独自流泪，纵使岁月的流逝让我已变沧桑，依然记得

当时路人好奇的眼光，车辆咆哮而过的寒风。

随后的日子里，我一直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，并未向任何人袒露心扉，默默自愈，安静疗伤。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，既然我没有福气与心中的

女神携手共进，照顾与陪伴她，我应该祝福她有一段幸福的人生旅程，而我最后

能做的是离开，不再打扰是最后的告白。当时我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手机短信，青

春的言语或许言不由衷，充满荷尔蒙的躁动，悲情的苦涩，失败的低鸣，大意为

祝福她从此人生幸福，我选择离开不再是朋友。

过了几个小时以后，我收到她回复短信，她原以为我们会成为志同道合的好

友，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，她伤心的哭了。刚好那天晚上一个舍友跟她在一起，

舍友回到宿舍后就想找我打架，因为我的女神也是他的女神，我让她伤心哭泣。

是啊，她是如此的美好，人群中总能一眼看到，洁白无暇，璀璨夺目。我又是何

等卑微，平平无奇，拙劣不堪。

年少懵懂间，当年每一次想到这里，我的内心充斥着不甘，不服。我一定会

证明自己同样是值得被托付终身的人。从此，我开始抽烟，拼了命的在宿舍抽烟。

我跟她，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没有再说话，甚至课间遇到眼神相互躲避。我，

在极短的时间后开始了自己的初恋，为了证明自己同样优秀，同样受欢迎。可笑

的是，草草的开始岂能有圆满的结局，最后我在黄浦江畔等待到意料之中的分手。

汶川地震举国悼念时，我的分手还是一条手机短信。

她告诉我，汽车过了海湾大桥就快到酒店。几分钟后，她说已经到酒店门口。

仓促慌忙中，我似乎还没准备好迎接这么重要的时刻。在我原来的计划中，我应

该先在酒店整理好面容，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年轻，换上背包里携带的正装，以最

佳的状态面对重要的她。计划总是美好，变化却常相伴。记忆又回到 2005 年的

女生宿舍小卖部夜晚，我疲于奔命的计划，飞马星空的幻想，可是我却忽略了倾

听，疏忽了她的感受。而今我也不再是懵懂的少年，走下大巴车的那一刻，我就

确定今晚自己的角色是聆听者，倾听她这些年的经历，倾听她每一天的生活，倾

听她人生中的点滴。我想把她所说过的言语都记在心里。

初见如故，依旧温婉如玉，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；依旧绵言细语，完全没有生活的沧桑；依旧一尘不染，全然还是年少的模样。旧友重聚，从见面伊始便是

一团和气，无需生人间的客套与话术，相识于意气风发的年华，重聚在年富力强

的年纪，分享彼此人生中最重要两个阶段的经历，虽不能朝夕相处，深情厚谊我

愿留内心深处，无论相距有多远，挚友情谊永无止境。

聆听她诉说着往事和当下，体会她走过的岁月和风雨，想象她身边的过客和

亲友。我能感觉到她的幸福与满足，繁言终落尽，心语话如一。年少时我曾祝愿

她此生幸福美满，她真的做到了，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，无论是对深藏心里的白

月光，还是对似水年华的挚友，白驹过隙般的年轮，满足才是孜孜以求的人生。

那一年我们相互没有说话，我一直刻意躲避她的校园轨迹，图书馆的窗边，

自习室的四楼，东区的饭堂，西区的小卖部，晚上七点的人行天桥，临近熄灯的

西区凉亭。我也读懂了她的回避，数次课间偶然照面，我不敢直视她，但明显的

感受到她眼神的闪躲。后来，无论上什么课我会尽量坐在后排，因为我知道她喜

欢坐在教室的中间，我躲总比她躲好。

人可以欺骗一切,唯独不可以欺骗自己的心灵。每当有人对她评头论足，怒

气会冲上凌霄，但我始终克制；每当有人对她表达爱慕，嫉妒会横行泛滥，但我

至始压抑。不能让人看穿我的内心，如果幕布被揭开，校园的戏剧我该如何演绎

完整，总会从别人口中打听她的近况，也仅仅是打听，迫切的想知道她的一切，

却从未敢幻想打破平衡。转眼间来到毕业季，那时我已说服自己接受现实，毕竟

就业的压力不容我分心他想，同时我也感受到她的眼神不再闪躲游离，我主动上

前修复逝去的同窗情谊，其实也没有华丽的语言和诚恳的道歉，几句寒暄过后相

对一笑，所有的插曲会流入青春的记忆。

此次行程我会在这个城市停留三天，第一天的重聚尽管欢声笑语，无所不谈，

可惜时间过于短暂，还有说不尽的人生点滴未曾提及，叙不完的生活风景尚未分

享，道不明的俗世光影还未品茗，匆匆别离令人伤感。人生若只如初见，何事秋

风悲画扇。我珍惜这次机会，期望相聚的时光能再次延续，多一次多一小时多一刻，哪怕是多一眼。些许遗憾未能再会面，不过没关系，四十岁能理解家庭的原

则，也理解流言的伤害。

回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，坐在房间窗台思索着这段旅程的经历。叹人间，美

中不足今方信。纵使多年后得以再相聚，然匆匆别离意犹未尽，不打扰是为人的

道德，不勉强是友谊的底线。世事无常，或许我等不到下一个二十年，或许我等

不及下一个二十年。人生不应有撼，中年的遗憾或将遥不可及，光阴荏苒，不应

成为人生道路中永恒的缺失。所以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此次旅途，让记忆天

长地久，让经历刻骨铭心，让片段汇入生命。

走一遍她每天往返的道路，看一次她每天经过的风景，想一遍她每天经历的

境遇。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我的旅程，以时空的交汇思念我的青春，以亲身的体验

告白我的曾经。骑上共享电单车，每走一段路停留些许，整理衣裳，点上香烟，

观察着四周的建筑与招牌，聆听着路人的交谈与方言。默默记下此刻我正在经历

的事物，也许过去，也许未来，她也在这些地方停留驻足。经过了三个小时的骑

行，我在三个目的地的周边仔细端详，这就是她正在经历的人生。无独有偶，骑

行的距离刚好是二十公里，二十年再相聚，白居易曾言“我亦定中观宿命，多生

债负是诗歌”，而我的债负会是什么。其实，我想去一次四中，去一次她儿时的

家，真正的体验她人生每一个阶段。无碍，此番亦足矣，无论是否还有下一次相

聚，如歌曲所唱那般“我走过你走过的路，这算不算相逢……”

朋友，好久不见。朋友，希望再见。